蓁蓁

三碗孟婆(中)

N7🍬:

冰糖雪梨🍐:





孟婆迟迟等不到买瓜子的小白,急得在办公室这边直跺脚。

“现在的小青年,真的,心高气傲,眼高手低,业务能力不咋滴,跟顶头上司作对倒是一套一套的。你信不信,他又不知道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抽烟去了。啊呦—,冥界新一代的接班人啊,就葬送在这些个废物小鬼手里。”

孟婆抬眼看了下男孩,见他好似十分甜蜜,沉浸在自己的前尘往事里。

等瓜子等了一百年,孟婆气,端起办公室的盆栽,薅叶子玩。

“这是什么花?”

“噢,你说这个啊,曼珠沙华,也叫彼岸花,我们这里的土特产,嘿嘿。”

“为什么只长叶子?”

“这就是我们特产的牛逼之处啊,它只在黄泉路忘川河边生长,有叶时无花,有花时无叶,花叶两不相见,花语:生死两隔。嗨你说,是不是很酷。”

“......”


孟婆还未等到小白回来,可又实在禁不住想听八卦的心,只好厚着脸皮继续道:“帅哥,你接着讲,没有瓜子嗑我一样听的,嘿嘿。”

朱正廷被她这嘶鸣的哑声吓到,再开口时便将脸色黯了几分。

回到国内的二人厌了这追名逐利的圈子,有意退圈。他俩商量好了,挑一个喜欢的地方,开一家小店,生意好不好都无所谓,日子能轻松的过即可。但公司那边却极力阻拦,想来是精心打造的半成品丢了十分可惜,便用尽各种方式挽留他们。最后派出了当初签下他们的星探姐姐,好言相劝,苦情牌感情牌一起打,才把他们二人留下。

公司高层十分满意,曾私下夸赞人事部这位能力卓越的谈判专家。可这位星探姐姐只是摇头叹息:“其实不用多大的本事,他们二人,你只要劝动一个,另外一个,便会心甘情愿的跟着来。”

可能连黄明昊与朱正廷本人也没发觉,在外人眼里,他们二人早已连为一体,同进退,共荣辱。想来也只是相识不到三年光景,却并肩行过欢喜,历过劫难,种下如此根深蒂固的羁绊。

公司中国区这边因为缺乏经验,各方面都不完善,师资,授课,教室,一切都是毫无章法的复制韩国区模式,只有练习生资源还算不错,几位展露头脚的新人倒是值得一番精心打磨。

黄明昊与朱正廷又重新回到了最熟悉的练习生生涯,每天在宿舍,食堂,练习室之间三点一线的重复着。训练强度不算大,或者说对三年期练习生朱正廷与两年期练习生黄明昊来说,这些只是常规操作。两人难得有闲暇时,便会一人一只口罩的上街溜达,黄明昊被朱正廷带着飞过一次上海,逛过一次他的母校,在校门前合影留念时笑的十足开心。

“正正哥,要是你下辈子只当个平凡人,在学校里正常的读书恋爱,我就当你的小小学弟,天天粘着你,替你收情书,帮你挡下不必要的风流债,哈哈哈...”

朱正廷白眼翻上天,照头给了黄明昊一记朱式招牌猫猫拳:“下辈子真如你所说,做两个平凡人,好像得是我帮你拿收都收不完的情书吧,学弟—,风流债到底谁欠的比较多啊...哼...”

又是一年冬和夏,有时候两人会想,这样的日子太过安逸,安逸的让人目眩神迷,仿佛如此这般相互陪伴着,就能永远的一起走下去,走到老,走到死,走进轮回,走入无极,走入下辈子,下下辈子。











可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很快,公司要派人参演选秀节目,正是二人在韩国参加过的本土翻版。一年前的伤疤还停留在心底深处,如今却又要撕裂开来,公然示众。

“哥,你若不想去,我便陪你不去,不要勉强自己。”

“黄明昊,你想出道吗?”

“我是想,可是,哥,不一定非要在那个舞台上,我们还有其他...”

“你若想出道,我们就一起。”

“可是,之前的你,曾被这个节目...”

“有你陪着,我不怕的。”

其实这一年来,朱正廷对出道的急迫早已与日降低,已经快要22岁的他,比起站在万人敬仰的舞台上,他竟更想安静的呆在黄明昊身边。只是黄明昊还小,他是渴望舞台的,他是期盼舞台的,小孩不愿意表露,但朱正廷比谁都清楚。

其实揭不揭开伤疤都无所谓,朱正廷想,只要你在我身边,我是感觉不到疼的。你想要去哪里,我便陪你去,你想要拿什么,我便陪你拿。黄明昊,我还不能说你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这种话,我不知道,我的情谊有没有到达那一步。但是,我想试着努力,努力将我们的目标合二为一。

你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我站在你身旁一侧的席位边,你有鲜花掌声,我有心动惦念。你能理解我的这份情也好,理解不了,我便自己守着。

只是在那漫天繁花落雨的巅峰时刻,你一定要走过来,朝向我,拥抱我。让我知道,不止有下辈子可以贪恋,这辈子,已经是十足圆满。

黄明昊与朱正廷放话要第二次参演选秀,并约定好出道舞台上,必须二人比肩。

公司派了另外五个新人练习生,和他们二人组队,试图在竞争力稍低的国内舞台上一鸣惊人。七人开始不分昼夜的训练磨合,虽然辛苦,但胜在心口憋着一团火。都是心怀希望的追梦人,没谁甘愿在得来不易的机会中止步不前。

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纵使梦想如何金贵,在资本市场上,利益永远排在第一位。公司虽有心力保旗下练习生,却依旧在参演前接到了“出道席位两人”的合作方通牒。

两人,是什么概念?七人中的范丞丞因为家境关系已经半只脚踏进娱乐圈,虽然之前曝光度低,但话题度无人能及,和巨星姐姐一样的热搜体质,占领各大媒体头条几乎是家常便饭。天之骄子,势在必得,作为此次选秀节目最大的噱头之一,两人中的名额他已独占一个。

还剩一个?会是谁呢?公司知道黄明昊与朱正廷的关系,并不愿意把实情告知他们二人,只是觉得,船到桥头自然直,挨到决赛当晚,谁输谁赢,全听天命。他们二人纵使万般无奈,站在万人瞩目的位置上,也只可坦然面对。

七人组团,朱正廷因训练期最长揽下了队长一职。不过说来朱正廷也天生一颗玲珑心,队员们的情绪起伏,心境波动,他总是最先发现的那个,这队长由他来当,确实是最合适不过。如果非要说谁不满意职位安排的话,也就那个麻烦精黄明昊了。他看着朱正廷从管教他一个变成了管教六个,看着朱正廷从只揪他一人的耳朵变成揪六个人的,看着自己专享的朱氏招牌猫猫拳同样落在了别人身上。他不爽,很不爽,少年体内的邪恶分子作祟,变本加厉的捣蛋,使出自己浑身解数,教朱队长就是管人,自己也得是被他管教最多的那一个。

但他本性早熟,即使装的再像,也终究能被同类人发觉。他的同类是谁呢?天子骄子范丞丞吧。

范丞丞喜静,平时总端着一副漠不关心的架子,好似对谁都了无生趣。

“黄明昊,喜欢一朵花,不一定要把它摘下来,你还可以选择给它浇水,施肥,或者其他方式。”

“丞丞,你有病啊,突然叫我去浇花...”

“黄明昊,摘下来的花虽然永远独属于自己,可它能活多久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不能因为这花喜欢你,就肆无忌惮的欺负它,恃宠而骄吗?这对花不公平。”

“范丞丞...”

“最美的东西通常最脆弱,你最好已经做足了准备替它遮风挡雨,不然花败了,我也会心疼的。”

“......”

“你喜欢那朵花多久了?范丞丞。”

“从第一眼起。”



范丞丞与黄明昊不同,比起黄明昊的气势如虹,他的爱恋更偏向温水煮蛙。他不做没有把握之事,可能贵公子身上都带着这股清冷的毛病,即使第一眼见朱正廷时便动情,他也能不动声色的掩饰住那颗狂跳不已的心。 














拾壹

节目如期进行,意料之中的,黄明昊与朱正廷收获大批关注。本就不错的实力又经过一年的打磨,现在的舞台上,二人更加如鱼得水,一展风姿。

那颗耳钻依旧戴在朱正廷的耳朵上,洗澡都不曾摘下来过。时间长了,朱正廷都快要忘了耳朵上还有这么个东西,只当它已是自己的某个器官,融入血骨。

“正廷哥,你的那颗耳钻很漂亮。”

“是吧,黄明昊送的哟。”

其实黄明昊为了方便,早已取了英文艺名,可朱正廷认识他太久了,偏偏不能改过口来,依旧黄明昊黄明昊的叫着。

“哥,这么久一直戴一样东西,不会烦吗?”

“丞丞...”

“噢,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这么长时间了,哥不如试着换一个,说不定还会有更漂亮的...”

“范丞丞。”

“...当我没说。” 










河北,廊坊,冬。

这样的排列组合大眼一看还挺熟悉,让人想起很久之前也曾是这样的地标加天气。韩国,首尔,冬。

不过日子已经过去很久了,现在的两人正从青涩少年过渡到成熟稳健。

“四位,乐华娱乐,朱正廷。”

第二次排名发布,当年被迫停止的地方如今看来,已变成少年称王的阶梯。朱正廷坐在台下紧靠着黄明昊,把黄明昊的手死死地抓。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刹,他还没能反应过来,便被身边人一股猛劲拉进滚烫的怀抱里。黄明昊莫名其妙的又开始变得暴躁,凶狠,早熟,他死死的扣着朱正廷的脖子,像极了他当年替他戴耳钻时的样子。

是一头正在急速成长却无处宣泄爱欲的小兽,在遇到自己心爱的花朵时,突然蔫了脾气,只能趴在花朵的耳边温言细语:“正正哥,在上面等我,我马上过去。”

一头小兽被一支花朵驯养,这不合常理。可爱情这种东西,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他们二人甘愿臣服彼此,与无穷无尽的岁月里打破先例。 






“二位,乐华娱乐,黄明昊。” 






黄明昊踏着阶梯,带着欣喜,身后有千万人的鲜花掌声,身前有缓缓开启的康庄大道。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也是这么一个排名发布的日子,他和朱正廷二人在一间破旧的酒吧里痛哭流涕,发誓再也不要过这种混蛋的生活...

现在的他迎风向最爱的哥哥跑去,将眼前人牢牢地箍在怀里。

值得吗?

值得的。一定是值得的。吃过的苦,受过的累,地下三层昏暗的光,世人厌恶鄙夷的眼,终于在积攒到顶峰的时刻转化为你我二人向上攀爬的垫脚石。低谷已过,巅峰即在,正正哥,我觉得,我们也算是,苦尽甘来。 










拾贰 








第二轮位置测评,三项第一被乐华包揽,测评结束后的排名宣布,二三四最高上位圈乐华独占鳌头。这样来势汹汹,主办方的人坐不住了。

通牒继续向下发放,二选一,黄明昊与朱正廷,只能进一个。

公司是看着两个孩子长大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剜掉哪个,都足够叫他们心疼内疚。思来想去,还是保留了排名更高的黄明昊,将朱正廷,送上了祭天之位。

苦尽甘来吗?那个时候的黄明昊还不知道,一脚踏入纷繁复杂的成人世界,多得是你无能为力听天由命之事。

“正廷,你不要太难过,公司这边有一个七人组合正在策划,你是核心成员之一。在不在那个舞台出道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你一样可以...”

当初两次拜访才签下他的星探姐姐一脸愧疚,连眼睛都不敢直视,生怕看到少年悲恸,梦想二次落空的样子。

“不行...我一定要出道...我们约定好的...”

一张嘴便是哭腔,娇嫩的花一旦失去了它心爱的小兽,教它如何在再生长,如何在绽放?

“正廷,你不要这样...公司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并不是抛下你...”

“我不管!我说过...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他。你们说什么都没有用,不是他的话,我都不肯听!”

“朱正廷!这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你以为你们还是小孩子吗?你以为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是在过家家吗!有多少双眼睛在时刻的盯着你们,巴不得在一根头发丝里找到污迹!现在你这个样子,干什么?毁人毁己吗!”

深知朱正廷死穴在哪的星探姐姐闭上眼睛,狠下心来,致命一击:“朱正廷,你不怕毁了自己,你不怕毁了黄明昊吗?”


22岁的生日,是在廊坊大厂过的,那个时候网上对自己的恶评很多,朱正廷抓着手机,眼眶发酸。

“手机交出来,不许再看。”

“黄明昊,我什么也没做,为什么那么多人骂我。”

“靠,他们都是一群阴沟的废蛆,看你仙里仙气的气不过,丑人多作怪。”

“喂,你是马上就要出道的艺人诶,这么说话不太好吧...”

“靠靠靠,谁骂你我就骂他,谁让你难受我就让他永远不好过,谁敢让你哭我就把他头拧下来当球踢!”

“呜—”

“诶,正正哥,别别别,我错了,你别哭...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不许呜...我心疼。”

“呜—快把你的头拧下来,呜—我要当球踢...”

“...是我惹你伤心了吗?”

“呜—”

“好好好,你等着,我这就拧下来...”

“黄明昊!你这个天下第一大笨蛋!我哪一次哭,不是因为你!”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拾叁

黄明昊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是第三次排名发布的晚上,他拽着公司负责人的衣领,怒不可遏。

“朱正廷怎么会跌倒七位?数据你们一直监控着,别告诉我,他会突然掉这么多。”

“这是上面的意思。”

“上面的意思?”

“朱正廷这次掉七,是为...决赛出局做预演...”

“我操你妈!”

黄明昊气极,一拳砸在负责人脸颊上。

“黄明昊!你在我这发什么疯?他本人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他都不闹了,你置哪门子气?”

“你们什么时候告诉他的?”

“上周竞演录制完。”

“他下了舞台,哭到站不稳,不是因为压力太大,而是你们告诉他,要他祭天?”

“......”

“我在后台,抱他,哄他,他都止不住的哭,哭得我心都碎了…”

“黄明昊,你马上就要出道了,你跟他,没可能的...”

“我操你妈!我黄明昊放到心尖上连一点委屈都不舍得让他尝的人,你们敢让他掉眼泪?”



黄明昊今年十六岁,距离遇见朱正廷的那个自己,已有三年。十三岁进公司的时候,他还懵懂无知,只是心里朦胧的知道,自己想要站在掌声不断的舞台上,闪耀夺目的聚光灯下,成为不可一世的当红巨星。那个时候自己还有点英雄梦,想在这世上,用自己的名字,留下气势磅礴的故事。 





可现在不过三年光景,他便熄灭了自己的那点痴心念想。什么英雄梦不英雄梦,巨星不巨星,倘若不能与朱正廷并肩而行,这尘世一趟,无任何意义,更不要谈留下痕迹。




朱正廷急匆匆地跑上楼,在公司高层的办公室外听到黄明昊的破口大骂,一时间,他竟被牢牢的定在原地,进退两难。

“黄明昊,我看你是翅膀硬了!现在退赛,你知道要担多大责吗?”

“知道。”

“你知道个屁!你这是退赛?你这是他妈拉整个乐华陪葬!你有没有想过其他兄弟?”

“让朱正廷祭天的时候,你怎么不和他谈兄弟情谊?”

“黄明昊!他朱正廷出不了道了,但是你可以!他命里没有,强求无用,但你有抓住命的机遇,你何必自毁前程!”

“我若不想抓呢?”

“你!冥顽不灵!” 













黄明昊,我一直以为,我的情,是独自一人的。我那颗写满了你的名字,装满了你的故事的心,本打算长久的,一人守着。但是我错了,我并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大度。在我知道我不能继续陪你走下去的时候,我哭了很久,你哄我,抱我,叫我,正正哥...可是,没用的,你做什么都没用的,你身旁那个能与你比肩的位置,我被取消了资格。

我只要一想到那个位置后来会站着别人,站着另一个你可能也会叫他哥哥的人,站着另一个你可能也会在时光的打磨中哄他,抱他的人,我就受不了,我就要发疯。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黄明昊,我活了二十二岁,没奢望过什么,但是现在,我有了情,有了爱,我便有了自私,生了贪念。不要说两年光阴,我片刻都等不了,我要一直陪着你,谁来挡都没有用。

朱正廷悄悄转身,把依旧在办公室里跟高层撕破脸皮的黄明昊,抛在身后。 










“喂...是主办方王总吗?”

“...你,你想好了?”

“您之前跟我说过的话,还做数吗?”

“...只要你愿意,名额的事情,好说。”

“什么时间找您?”

“朱正廷,我是生意人,不做亏本买卖,你到底清不清楚,现在咱们在谈什么?”

“我清楚,王总,什么时候找您?我先洗好澡,准备一下。”

“今晚。” 










拾肆

乐华娱乐黄明昊扬言在最后一轮决赛前退赛,消息在练习生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整个公司提着脑袋,做公关,封消息,安抚粉丝。唯独黄明昊本人仿佛无事发生,还一心一意地找他正正哥。

离总决赛还有一天,有的人熬夜训练,有的人却早已被提前告知结局,买好了回家的票;有的人甘愿舍弃一切自断前程,有的人却默不作声的出卖自己,换取虚无缥缈的爱意。 






黄明昊,你那么宠我,不会因为我做了错事,就怪我,不理我的,对不对? 





......

黄明昊,过了今晚,我们就能永远比肩同行了,其实,我挺开心的。

......


被人推倒在床上的时候,朱正廷闭紧了眼,可依旧没能收住自己汹涌滚落的泪,他又没出息的哭了,可这一次,却没有人来怜惜地帮他抹掉。他向下躺倒在大而柔软的宾馆床上,像只陷入无尽深渊的孤鸟,任是如何展动双翅,也只是抖落了身上曾不可一世的骄傲。

“等一下,我要摘个东西!”

“什么?”

“等我一下,我把耳钻摘下来。”

他突然从床上弹起,像被雷劈了一般,想起了那颗仿佛融入血骨的耳钻。他颤抖地伸手摸索,因为从未摘下过,手法极不娴熟,稀里糊涂地与之纠缠。翻来复去实在无法取下,他便着了急,使劲一扯,耳孔被拉破,血丝顺着耳钻一起,滑落在他苍白的手心里。

他无神的盯了一会儿,用手将上面的血迹擦干净后,放在了床边。

衣服被剥落,他也毫无知觉,唯独耳孔那处细小的伤口,疼的他撕心裂肺。

还未进入正题,宾馆大门便被一脚踢开,他惊得手足无措,拼着仅存的一丝自尊心匆忙拉过身边的被子,遮住衣不蔽体的自己。

范丞丞暴怒地揪下床上的中年男人,挥拳痛打,可能是眼前的画面给他造成了太大的冲击,他下起手来没轻没重,一副要打出人命的凶狠。朱正廷从羞耻之中惊醒过来,大声地呵斥,令他停手,再打下去,事情闹大了,所有人都要赔进去。范丞丞却丝毫听不见,拳头砸出了血,房间里飘出阴森森的铁锈味。

“范丞丞!”

喊着喊着,朱正廷崩溃,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水,成串成串的滚落。

范丞丞被这一声惊住,条件反射的停下了手。头破血流的中年男人看准时机,立刻落荒而逃。



花败了。范丞丞想。 










他走过去,紧紧的抱着朱正廷,清贵如他,竟然也悲恸的滴出泪来。

“为了他,值得吗?”

“......”

“你就是痛死,也得陪着他,值得吗?”

朱正廷终于卸下防备,失魂落魄地的在范丞丞怀里放声大哭,他想,值得,为了他,什么都值得。 










“嘭!”

房门被二次破开,黄明昊闯进一片狼籍的豪华间,映入眼帘的是朱正廷裸着光滑的上身,伏在范丞丞胸口...他的耳钻,被它的主人弃下,安静的躺在床头,无声静默着。 














拾伍


范丞丞是从姐姐那里听说,主办方的高层,在圈子里出了名的恶臭,叫他小心一点。朱正廷要祭天的事,他也是第一个知道实情的,他默不作声的盯着,为的就是能在朱正廷万一想不开的时刻捞他一把,不至于让他坠入深渊。

可他没想到,还有黄明昊。

黄明昊像被抽离了七情六欲,只剩一副身躯。他慢慢的挪着步子,走到二人面前,盯着朱正廷的眼,无悲无喜,不看出情绪。

他把手放在朱正廷苍白的脸上,惜如至宝一般:“正正哥,他们弄疼你了吗?”

“黄明昊...”

“你的眼为什么这么红?又哭了吗?要我说多少次,不许哭,我心疼...”

“我...”

“哥,你为什么,摘下了耳钻...”

“......”

“范丞丞,你帮我照顾好正廷...”黄明昊紧紧的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的狠戾显露无疑。


是谁说花败了?那只由他一手驯养的小兽就是拼死,也会护它周全。



范丞丞终于知道自己输在哪里。不只是日复一日的贴心陪伴,不只是年复一年的抵死相守,他错过的,不是那些个不痛不痒的平凡岁月,而是早已刻骨铭心的两情相悦。

哪怕是自己先遇见,哪怕是自己先相守,结局一样不会改变,黄明昊和朱正廷,是旁人无法插足的两厢情愿。 






“黄明昊,你要干什么?” 






“谁敢让朱正廷痛,我就让他死。”


“黄明昊!” 






任朱正廷在后面如何吼叫,他依旧大步离开,向刚刚混乱中溜走的罪魁祸首方向,急速奔去。

“拦住他!范丞丞,他要做傻事!” 










朱正廷来不及穿衣,抓起一件外套披下,夺门而出。

黄明昊,明天就是出道日,你千万千万不要做傻事。我错了,我再也不任性了,我再也不强求了,我要你回来,安静的睡一晚,明天的出道舞台上,我会高高兴兴地祝贺你,我不争了,我不抢了,我可以放下我的爱了,你回来啊,就当我求你了...

转角处那一抹消瘦的身影被朱正廷捕捉到,他看到黄明昊被愤怒遮蔽了双眼,无顾左右地穿行在凌晨的街道上。

一道强光刺来,随之而起的是尖锐的喇叭声,车轮急速打停,但依旧控制不住的朝前方人急速驶去。

朱正廷这辈子没有这么害怕过,身体快于意识,用尽全身力气朝黄明昊跑去,在撞击声破开的前一秒,奋力推开了黄明昊。 










“嘭!”

天旋地转,朱正廷的意识开始逐渐模糊。莫名其妙的,他感到身体轻盈如风,像在空中漂浮。这让他想起自己年少的时候,还在练民舞,那个时候自己的身体也是这般,轻巧灵动。唉,说好了,若是有时间,跳给黄明昊看,可是我们两人好似一直都太忙了,没能抽到个空闲...说起黄明昊,他在哪呢?我这辈子都心心念念的黄明昊呢?我得找到他。

朱正廷费力地睁开眼,看到自己躺在黄明昊的怀里,被黄明昊紧紧的温暖着。

“好累啊...”

“正正哥...不要...不可以!你看看我,你撑一下,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我没有做你讨厌的事,黄明昊,范丞丞来了,他拉了我一把...”

“我知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不要说话...我...救你..哥,求求你,再撑一下。”

“黄明昊,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生气的时候总喜欢皱眉,开心的时候会露出八颗牙的傻笑,你之前年龄还小的时候喜欢吃糖,我就在兜里总放几颗,好让你馋的时候,问我要...可是你这个人真的很讨厌,我喜欢把我所有的情绪都展露给你,可你是个笨蛋,就是看不出来,要我一遍遍的暗示,才知道我的心情不好,要你来哄...”

“正正哥,对不起,对不起...”

“黄明昊,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朱正廷伸出手,极力向黄明昊的脸抚去,却终是在一半的时候失掉了全部力气,暮然垂下。

“朱正廷!”

“朱正廷—” 













黄明昊,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好爱你。 














拾陆


“老大,生死薄那边的手续下来了,您看看。老大...老大?”

鬼差小黑的脑袋不灵光,连看眼色也比小白差点,丝毫没有注意到办公室正处于一片悲情中,手里拿着朱正廷的还阳期限,兴高采烈的叫着。

“......”

怎么回事,怎么感觉老大眼含泪光?

孟婆抬手抹了把脸,与坐在自己面前的少年,相顾无言。

“你最后的那句话,他还没听完...”

朱正廷笑了,并无大悲大痛之感:“之前觉得一辈子很长,有数不清的时间供我消磨,如今死了才知道,原来人的一辈子就那么短,很多事情,不及时去做,就永远失了机会。”

“我在这忘川河边熬了数百年的汤,送走了千百万个世间人,他们有很多和你一样,还有未做完的事,还有未出口的话,还有未爱尽的人...你比他们幸运,你敢摔我两次孟婆碗,滴出一颗人间泪,换你回尘世再走一遭,完成你还未完成的夙愿。”

“若我第三次,还是不肯喝呢?”

“等你下来再说吧,你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来。”

“孟婆,人要是没了,会去哪里?”

“呸!说什么傻话,你这还没上去,就先打算好后事了。”

“这第三碗孟婆,我依旧不会喝的。”


......



“值得吗?”

“值得。” 














孟婆拿着从冥界管辖区领来的特赦通行卡,把朱正廷一路送到鬼门关入口。冥界无日夜,她也记不清距离上次把已逝之人从鬼门关送回人间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你本已死之人,还阳期限有限,期限到了,一定要回来。冥界自有冥界的规矩,生死两极相生相克,阴阳两相需得平衡,一生一死必须互有补之,才能维持两界秩序,切不可肆意妄为,犯下不可弥补的大错。”

“孟婆,你怕我不回来?”

“我不怕你贪恋尘世,我怕你放不下心中执念。”

“我的还阳期限多久?”

“三天。”

“仅三天?”

“三天之后,我在这里等你。”

“好。”

“留不留出那颗人间泪我不强求,但你一定要听话,按时赴约,若执意停留人间,生死薄那边查下来,会用强硬手段切断阳寿,寻人还阴,弥补空缺。”

“我知道了。” 






孟婆心口一阵难以言说的酸胀,还想说什么,没说出口,只好作罢。在通行关口签上了朱正廷的生辰八字,担保人那一栏,反复斟酌,还是填上了黄明昊的名字。刷卡,验证,放行,朱正廷被其他部门交接,头也没回的走了。

远处赶来的鬼差小白气急败坏:“老大,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不然呢?”

“靠,你知不知道,他没有再回来!” 








孟婆盯着忘川河边的曼珠沙华,看它们掉叶生花,开得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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